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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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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太子李亨下朝回來, 恰好碰到了李瑁。他已許久沒見到這個弟弟,雖不是一母同胞, 卻也是從小一起長大,況且幼時那些仗著母親品級高便飛揚跋扈的皇子們經常欺負他這個非皇後所生的認養子,唯有李瑁,雖有武惠妃的寵愛卻從未欺負過他,是以他跟這個弟弟一向走得近些。

只是自從當上太子, 他便聽了那大舅爺韋堅的話, 不敢與壽王太過接近, 生怕被父皇所不喜。如今韋堅已死,他便不再有這些顧忌,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十八久居王府不出門, 連我這個哥哥都極少見到你, 今日既然碰到,便去我那太子府一敘。”說罷不由分說拉了李瑁往太子府去。

待進了府, 他讓人擺上宴席,招了歌伎來, 跟李瑁對面坐了, 飲起酒來。這一年對於李亨來說,並非順年, 先是韋堅一案牽涉到太子妃一家, 讓他被父皇訓斥,險些丟了太子位,然後又是杜良娣家出了事。李林甫盯著他這個太子不放, 他每日心驚膽戰,生怕一覺醒來,自己便被廢了。

這些話他不敢與別人說,那張良娣乃是個小戶人家出身,粗鄙的很,只想著珠寶首飾,哪裏明白他心中的苦,這時,他便想起當年陪在身邊的太子妃來,雖說她善妒,又對他的事指手畫腳,但如今想來,許多事說的都在理,如今,卻再也沒有人能聽他說這些苦悶之言了。

他飲下一口酒,長嘆了口氣。李瑁見了,忙問道:“三哥為何頻頻嘆氣,可是有心事,不妨與弟弟說來聽聽。”

李亨看他一眼,將那歌伎屏退了,才說道:“十八啊,世人皆以為我這太子居於高位,卻不知我心裏的苦。想當年,父皇將太子位賜給我,本以為這是天上掉下來的恩惠,卻沒想到……”

李瑁忙制止道:“三哥慎言。”他走到門口看了看左右,將門關好,才又回來坐下,低聲道:“三哥又不是不知當年二哥是因何遭了難,即便在這太子府,也難免隔墻有耳,還請小心才是。”

李亨聽了,更覺得這個弟弟是唯一的貼心人,與他坐近了些,拉著他的手說:“十八,這些年來,唯有你對我始終如一。想當年,我那母親乃是姬妾出身,王皇後將我認了去,不久卻被廢。那些皇子們都欺負我,唯有你仍將我當哥哥看。如今我當上太子,那些兄弟皆因這位置與我相交,你反而極少登門,我知道,你不想跟那些人一樣趨炎附勢,可不要忘了,咱們畢竟是兄弟。”

李瑁微微低頭,說道:“三哥所言甚是,只是我這幾年流年不利,生怕把黴運轉給三哥,所以便閉門不出,只求平平安安過此一生罷了。”

“唉,我知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心裏難過,可畢竟他是我們的父皇,先為君,後為父,我們這三十多個兒子,已經被賜死三個,誰知道下一個會是誰呢?”

李亨今日借了酒勁,加上難得碰見這個弟弟,一時激動,便說了許多平日不敢說的話:“今日,聖人下旨,封那楊玉環的三個姐姐分別為虢國夫人、韓國夫人、秦國夫人,還賜了宅邸,甚至她那堂兄楊國忠都能隨意出入宮禁。而我們這些親生兒子,反倒進宮都需要通報,令人心寒。”

李瑁聽他絮絮念著,也不說話。他經歷了五年困頓,嘗盡人間冷暖世態炎涼,怎麽會不明白李亨心中所想,只是,這些事對於他來說,已經不再重要,所謂無欲則剛,當時那解不開的心結,早已被他的妻所解,如今他唯一在乎的,便只有她。

他聽李亨說完,才勸慰道:“三哥今日跟我說完這番話,便不要再跟別人提起,畢竟那朝堂之上勾心鬥角,難免有人相對太子不利,還請三哥萬分小心,不要被那些人尋了借口去。”

他想了想,遲疑著說:“只是,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亨一聽,忙說:“十八有話,盡可放心說。”

李瑁猶豫片刻,才說道:“太子府這一年並不順遂,想必三哥也是因此苦惱,只是,十八還想勸三哥一句,越是在這緊要關頭,越要管好身邊之人。太子妃、杜良娣皆是三哥身邊之人,即便不是她們所願,可終是給太子府招惹了是非。”

李亨深以為然,嘆氣道:“太子妃因那韋堅被廢,也算是韋家得罪那李林甫遭了難,可杜良娣卻是她那娘家自作虐,卻連累我被父皇斥責,被趕出去也是罪有應得。”他想了想又道:“如今府中只剩下張良娣,只希望她能安分守己。”

李瑁聽了默不作聲。李亨見他這般,心中起疑,忙問道:“十八可是聽到了什麽?”

李瑁輕嘆一口氣:“原本這是三哥家事,我不該隨意置喙,可作為兄弟,我便多說一句,若是不對,三哥便當沒有聽到過吧。”

李亨這一聽更加疑惑,忙讓他趕緊說。李瑁這才說到:“聽聞張良娣娘家放出風去,說她很快便可冊封為太子妃。張家在鄧州那邊小有勢力,如今聽聞因了此事,一開始廣結賓客,每日上門道賀的人絡繹不絕。”

他看了李亨一眼,繼續說道:“太子妃和離未過一年,上個月又出了杜良娣之事,雖然李林甫最近並無動靜,可仍需謹慎行事。張家如此張揚,只怕會給太子府帶來禍事。”

李亨聽了,氣的一拍桌子:“她不過是個不受寵的良娣,趁著太子府接連出事,便覬覦太子妃之位,若不是因她家與皇太後的姻親,哪裏輪得到這粗鄙女子進我太子府。”

李瑁忙勸道:“三哥請息怒,這張家畢竟小戶人家,不明白這些道理也是情有可原,只要三哥對他們嚴加管教,相信便會收斂。”

他話頭一頓,接著說道:“只是,宮中近日傳言,張良娣乃是三品侍妾,卻經常不守宮規,與各府王妃平起平坐,甚無規矩。父皇最厭惡女子不守宮規,想必三哥也是知曉的。十八今日多說了這些,還請三哥不要嫌我多話。”

“哪裏哪裏,”李亨擺擺手:“你也是一番好心,我近日被那朝中之事忙的焦頭爛額,一時對她疏於管教,沒想到竟然出了這等事。若不是十八你對我說,恐怕將來又要惹出大禍。”

“那張良娣這些日子纏著我旁敲側擊的想要冊封為太子妃,我正猶豫此事,如今來看,且不說此刻是不是立妃的時候,單單她的品行就不適合這位置,多謝十八及時提醒,來,三哥敬你一杯,以表謝意。”

李瑁忙端了酒杯與他相碰,兩人將酒一飲而盡,哈哈一笑。直聊到天色漸暗,李瑁才告辭出了太子府。他帶著微醺的醉意走在宮道上,回頭看了眼太子府大門,淡淡一笑。

今日與太子相遇並非偶然,而是他故意在下朝時候出現在那裏,只等李亨出現。而方才飲酒時說的那番話,便是為了引出張良娣的事。他在宮中多年,又有個頗有手腕的母親,怎會不知道這些心機?

只是,從小到大,或許是不缺寵愛,又或許是天性使然,他都抱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思,更看不上那些被兄弟們爭破了頭的權力。這也是為何在他被父皇拋棄後,會那樣一蹶不振。

這大明宮中,從來就不缺陰謀詭計,他曾以為自己一生都做不來這種事,可沒想到,也會有今天。可是,他不後悔,既然決定要守護她一生一世,便不許任何人讓她受委屈。

她曾經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守在他身邊,甚至義無反顧的嫁給他這毫無前途的皇子,他的那些清高和傲氣,又有什麽重要?若是從前,他必會鄙夷自己做了這等別有用心之事,可為了她,他只恨自己不能更加強大。

慢慢走回府中,回到院中,見那人正坐在廊下繡著什麽,他走過去一看,卻是一個小小的香囊,只是比起身上這個,那繡工似乎進步不少。

玉茗見他回來,沖他一笑。那笑靨在他眼前綻開,仿佛一朵花開,讓他心中一動,只覺得世上有她相伴便足矣。他走上前去,坐在她身邊,問道:“為何又繡了香囊?”

她輕聲說:“我見十八郎那個整日帶在身上,已磨白了邊角,便想著繡個新的換了。”說罷,她指著那香囊上的一對鴛鴦問:“你看,我那時只會繡一朵花,現在連鴛鴦都繡的出了呢。”

他看著她得意洋洋的笑著,禁不住也被這小小的滿足逗笑,誇道:“是了,當時看了那朵花,我還想著,怎麽人家女子送的香囊皆是鴛鴦,而我收到的只有一朵花,難免太過應付。”

玉茗一聽,知道他又在拿自己逗樂,反問道:“那你還天天當寶一般掛在身上?”

他握起她的手,輕輕在唇邊一吻,柔聲道:“只要你送的,我都會當做至寶一般珍惜。”

一陣風吹來,漫天花瓣飛舞,落在兩人的身上。若是這樣,一生一世便滿足了,玉茗這般想著,輕輕靠在身旁那人懷中。

作者有話要說: 小糖發一點,最近新文存稿多甜寵,真的存貨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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